我的綠營友人自我安慰地說，「不會那麼嚴重吧？」嘿，不要太阿Q。歷史是無情的。在牆上挖個洞，而希望下雨不漏水；放火燻屋，而希望房子賣高價。選民有那麼仁慈麼？ 歷史上有過類似的例子： 1930年的德國，社會民主黨是最大政黨，擁有25％選票。納粹黨居次，有l8％選票。共產黨第三，佔10％左右。兩個左翼政黨加起來遠遠超過納粹黨。但他們覺得社會主義局勢大好，便大搞內鬥，互爭正統。共產黨罵社會民主黨是不革命的「改良主義者」，是「最危險的敵人」。社會民主黨罵共產黨是「共粹」(Kozis)，與納粹(Nazis)一樣壞。他們敵視彼此，尤勝於納粹。兩年後，希特勒以33％的選票打敗合起來有37％選票的兩個左翼政黨，登上總理寶座。後來的故事大家都知道，不但兩個黨都被消滅，整個歐洲也差一點完蛋。 現在的綠營大概覺得，反正六成以上的民眾「認同台灣」，他們的支持一定堅定如磐石，不但看得清楚國民黨「返聯公投」的虛偽性，也知道馬英九的long stay「攏是假」。情勢既然一片大好，似乎有揮霍的本錢，就大辣辣地內鬥起來。一般人不理解其中的奧妙，但毛澤東一定會大表讚賞，「清洗內部，越鬥越勇」嘛。 民進黨全代會本來應該辦得像一場婚禮。總統候選人是搶到繡球的新郎，由現任總統帶領進場。初選落敗的前男友們風度優雅，都到場祝福。最後在黨主席證婚之下，獲得選民的芳心，迎向即將來臨的激烈戰鬥。 我們看到的卻是一場，沒有新郎，沒有主婚人，沒有證婚人的婚禮。是時代不一樣了呢？還是不祥之兆？
（本文刊於Taiwan News 財經文化周刊 #310, 2007.10.04）
我最近租了「24反恐任務」影集。劇情緊湊，步步驚險，看得很過癮。
每集一小時，就是反恐小組一小時內發生的事。每一季24集剛好是一天24小時的危機故事。主角傑克鮑爾 (基佛蘇德蘭飾) 是洛杉磯反恐小組的外勤組長。在第一季裡，他的女兒被綁架，情報又傳來有人要暗殺總統候選人。兩批歹徒其實是同一掛，綁架傑克的女兒是要逼他協助恐怖組織的暗殺行動。好萊塢編劇很厲害，兩三條故事線同時發展，一個危機解決了，另一個馬上出現，扣緊你每一分鐘的呼吸，泡茶上廁所都怕錯過關鍵情節。看完三、四集想睡覺，又擔心「傑克逃不逃得掉」？只好熬夜繼續看下去。
更厲害的是，只要監視器拍到歹徒的影像，反恐小組輸入電腦馬上知道他的身份，趕快將人造衛星照相機對準住處，不管他車子開到哪裡都可鎖定。歹徒進入酒吧，反恐小組透過資料庫調出建築物平面圖，及後門門鎖的密碼，傳到傑克的手機，立刻發動攻擊。
我懷疑反恐科技真的有那麼神奇。但時代雜誌曾經披露，美國國家安全局可以全面監聽每個人（至少是外國人）的電話。現在「老大哥」的監視程度早已超過歐威爾的1984年。尤其在九一一事件後，集體安全的考量壓過個人隱私的保護，令人擔心。
但台灣令人擔心的是另一個極端。中興銀行董事長王玉雲違法放貸七十多億元，今年四月被判刑七年定讞。拖了五個月，卻聽說他已逃到中國。法網恢恢破了一個大洞，完全失靈。
法院說不是他們的責任，因為檢察官並未說王玉雲有逃亡之虞而聲請羈押，法院才讓他交保。
北檢說，判刑隔天他們就對王限制出境。但法院認為檢方尚未收到判決書不得提早下令，竟撤銷限制出境的命令。法院的卷宗七月初才送達北檢，北檢則將此案移交高雄地檢署代執行。
雄檢說，八月初才接到北檢的公文，又給王玉雲一個月時間處理私人事務。等他到期未報到，才簽發拘票叫新興分局去拘提。
警方則說，明知王玉雲早已潛逃出境，仍然作了「四次拘提的動作」，當然屢次撲空。
剛剛接到電話：曾茂興離開我們了。
1988 年春，蔣經國過世後沒幾天
老爹揭竿起義，領導桃園客運罷工
工運與民主合流，台灣從此不一樣
那時我出國多年首次回來
與勞支會的朋友趕去助陣
O, something is cooking
心中很激動，不久就回來了
上週末，兩黨為了入聯公投大拼場。民進黨在高雄號稱三十萬人出陣，國民黨在台中則號稱十萬人。兩個數目當然都有膨風，沒關係，反正人山人海就是了。至於國民黨堅持是返聯而非入聯，頗像蔣介石當年堅持是轉進而非撤退一樣，有點好笑。五十年後的歷史書只會記載：「2007年夏，台灣中、南部數十萬人民走上街頭，要求加入聯合國」，誰管你的但書與茶壺裡的風暴呢。
歷史書上也將記載，2007年的大遊行產生以下三個效應：
首先，加入聯合國漸漸變成全民的共識。感謝語文教育的失敗，除了少數中文程度好的菁英外，大多數民眾根本無法區辨「入聯」與「返聯」間的微言大義。大家都說，「中國打壓無理啦，台灣當然應該加入聯合國」。至於用什麼名義加入，那是策略問題。重要的是，確定了入聯總目標，國家意識也因而凝聚起來。
其次，國際社會首度聽到台灣人民一致的聲音。一向口唸民主經，手摸獨裁奶的列強再也無法裝聾作啞。以往還可說是國民黨主張終極統一，台灣人民意見無法整合。現在這個藉口消失了，美國很頭大，中國很火大。但台灣又沒有宣佈獨立，僅僅要求加入聯合國，難道中國就因此要侵略台灣嗎？那豈不露出狐狸尾巴嗎？
最後，入聯公投的確對民進黨總統大選加分。藍營拿香對拜本可稍稍化解綠營的公投攻勢，但他們瞻前顧後，未竟前功。馬英九只說「台灣是中華民國」並不夠。譬如「紐約是美國」的意思只是「到紐約就到了美國」，但「到了美國卻不一定到紐約」，紐約仍是地方名詞。馬英九不肯承認「中華民國是台灣」，亦即不承認現在的中華民國，其實就是台灣，而跟以前那個中華民國只是同一名字的不同國家（同名的困惱，遲早也須解決）。馬英九連這一點都講不清楚，在公投議題上必拜下風，怪不得人也。
可惜我們看不到歷史書的次頁，還不知道第二年的總統選舉孰勝，以及公投選舉的結果。
總統選舉的勝負當然重要，民進黨執政究竟是歷史的偶然，還是台灣的必然，就在此一役。
公投選舉的影響卻更深遠。公投選舉的勝負並非民進黨vs.國民黨，而是台灣vs.中國。公投案不提則已，一旦提出，就不容失敗。入聯公投不過，中國將更囂張，國際社會將更無法理解台灣，同情台灣。
公投綁大選，並無不可，但民進黨切勿只將公投當作工具，一定要跨越一時一黨的思考，讓公投過關。
中國要求聖火在台傳遞時不得出現中華民國國旗，引起全民公憤。不分藍綠，大家都罵中國。民調顯示，近七成民眾認為「聖火不來也罷」。中國一再幫忙台灣凝聚國民共識，真是可愛的敵人，令人感動。
我本來也覺得聖火來不來沒關係，但輕易讓聖火不來，未免辜負中國的美意。不讓聖火來，只能消極的，短暫的凝聚共識。還有更積極的作法，可以藉聖火來台，持續地凝聚台灣共識。
可以想見，聖火來台之日，一定是萬民夾道，到時各式各樣的旗幟，都會在鏡頭前飛揚。不但有中華民國國旗 (禁不了的！)，各黨黨旗、各式標語也都會出現，全世界人民看到的將是分裂的台灣對抗中國的打壓，那不會是我們要的畫面。但如果出現在鏡頭前的是一面能夠代表台灣的替代旗幟，情況就會完全不一樣。
這面旗幟不應是執政黨或其他黨的黨旗，也不應像奧會會旗那樣由上而下指定，而應是由下而上產生，凝聚台灣精神的「台灣之旗」。
「台灣之旗」的產生也不宜由政府主導。政府只負責跟中國談判就可以。中國既然「不准」出現國旗，政府當然不能「欣然接受」，應該繼續抗議，但不要斷了聖火來台之路。
民間則可成立一個委員會，展開「台灣之旗」的推選運動。讓整個社會動起來，透過廣泛而熱烈的討論，萃取出台灣的核心價值及其意象，並且透過票選產生一面，獲得全民認同，可以代表台灣的旗幟。
那麼聖火來台時，「台灣之旗」就可呈現在全世界之前，以及我們的心中。
新聞局長謝志偉要「法官、檢察官上網公布黨籍」的呼籲，觸動了不少司法人的痛神經。反對陣營者破口大罵，說「司法被羞辱」；同一陣營者也不敢力挺，只說「發言不太妥當，但司法人員也要反省」，好像是說，進步國家不需要公布法官黨籍，但台灣還很落後，謝志偉講的也情有可原。
馬英九則危言聳聽地說，「要求法官、檢察官公佈黨籍，將成為國際笑話」。大家被他嚇住了，以為黨籍真的是司法官的隱私權，竟然沒有人出來挑戰他。
他們都錯了。讓我們來看看，在美國讀法律的馬英九應該知道而不知道的，美國法官的產生制度。
美國在殖民地時代，法官由英王指定。革命後改由州長指定。後來不斷演變，現在各州都不一樣，各級法庭也不一樣。根據美國司法學會2003年的研究報告，全美五十一州的一般法官，有三個州由州長任命，兩個州由州議會任命，二十六個州由選舉產生，十六個州由遴選委員會選出，其他四州則為混合制。選舉產生者又分成兩種：九個州在選票上註明候選人黨籍，另外十七個州的選票雖不註明黨籍，但因候選人由政黨提名，初選時黨籍就公告周知了。由選舉產生者，乃直接訴諸民意，胡搞的法官就無法連任。由州長或州議會指定者，民選的州長或州議會承擔了背書的責任。遴選制比較複雜，在此無法詳述，但也有民意基礎。政黨推薦在法官選舉中，扮演著向社會背書的重要功能。
美國法官雖然有政黨背景，執行職務時卻必須跨越黨派思考。因此有些州規定各政黨初選時，必須將其他政黨的法官候選人並列與選票上，亦即選民在法官這一項可以跨黨投票。至於大選時，有些州的選票上不註明法官黨籍的用意在於，雖有政黨背書，但不希望選民只看黨籍投票。
這樣的制度看似複雜，邏輯卻很清楚。法官之任命必須有某種形式的民意基礎，必須向社會負責(accountability)，但又要防止法官為政黨所控制。
台灣的法官由考試產生，恐怕是最糟糕的制度。考試考得出智慧與品德嗎？考出來的法官如何向社會負責呢？要當年的老師跟出題教授替他們背書嗎？十年前通過考試的法官，缺乏民主監督，如何呼應社會的進步呢？更可怕的是，威權時代產生的法官，會不會與民主潮流格格不入呢？
美國法官在初選、任命、或遴選時，都必須公開揭露他們的黨籍，根本不成問題。台灣法官的黨籍隱而不露，形同地下黨員，反而讓社會疑神疑鬼，才是嚴重傷害司法的尊嚴。
國民黨在威權時代長期控制司法，現在還想繼續隱瞞法官、檢察官的黨籍嗎？我看這才是真正的國際笑話。
離總統大選還六個月，卻已金光搶搶滾。不待謝長廷出手，民進黨中央就祭出正常國家決議文，阿扁總統則大推「入聯公投」。前者的影響未知，公投案卻已一砲而紅，逼使國民黨也推出「返聯公投」，更惹火老美，嚇壞中國。近日傳言中國高層密函連戰，也許要他老將出馬，力挽狂瀾吧。但他能作什麼呢？兩個公投案勢必仙拼仙炒熱選情，成為明年大選的關鍵因素。
有趣的是，國民黨竟然沒有反對公投。連戰的代理人在「中山會報」中雖極力反對，吳伯雄卻以罕見的明智表示，「沒有返聯公投，明年不必選了！」
更令人意外的是，國民黨的公投案主張「以中華民國，或以台灣名義，或以其他有助於成功並兼顧尊嚴的名稱，申請重返聯合國。」除了「返」字有暗示性外，這段文字寫得很有彈性，將民進黨的「以台灣名義加入聯合國」變成它的子集合，退可抵擋民進黨公投攻勢的砲火，進可爭取中間選民。
讀過張戎與喬‧哈利戴合著的「毛澤東─鮮為人知的故事」就知道，老毛能以小搏大，靠的就是「鞏固同志，爭取中間，麻痺敵人。」他以意識型態鞏固內部，以抗日欺騙國民黨，對廣大中間則採取統一戰線。1945年老毛跑到重慶大喊「蔣委員長萬歲」，過幾年就將蔣介石趕出中國，可見這三句口訣的厲害。
國民黨這次不但不反對公投，也不堅持「以中華民國名義」，竟然「以台灣名義」嘛也賽。知道退無死守，反而有了彈性。上週馬英九出席退役將領早餐會，本想解釋返聯公投並未偏離理念，沒想到郝柏村很阿殺力的說「深藍全力支持返聯公投」，並要馬英九不必再拜訪眷村，「將時間與精力花在刀口上，深入綠營，開拓中間選票。」
媽媽咪啊！這不就是「鞏固深藍，爭取中間，麻痺深綠」嗎？反而中國高層最僵化。老毛地下有知，必定哀嘆禮失而求諸野。民進黨如何化解國民黨的奇招呢？無他，「鞏固深綠，爭取中間，麻痺深藍」即可。維護主權與公投本來就是民進黨的主場，只要泱泱大度，以國家為念地呼籲支持者兩個公投案都支持，「主權獨立統一戰線」自然形成。公投案通過，台灣贏了，民進黨也一定會贏。
核心目標不變，手法隨時可變，分進合擊才能贏。奈何民進黨中央卻相信「只有藍綠，沒有中間」，還有種種「緊箍咒」，據說是要防止候選人出軌。我看這有點像三國演義中孔明給趙雲「許敗，不許勝」的命令。
只是，孔明有張飛和關羽的伏兵，民進黨有嗎？
（本文刊於Taiwan News 財經文化周刊 #306, 2007.09.06）
